二连浩特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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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20 18:53:00

No.2

知识拓展

01

央视谈胡同

在北京这座现代化大都市里,世界各地的文化在此交融发展,而了解北京传统文化和风土人情的最好去处,就是北京的胡同。北京的胡同多,远远望去都是青砖灰瓦,当走进胡同就会发现,每条胡同都有自己的故事。

北京,建城多年的历史,建都年的历史。北京城是从西周开始的,司马迁《史记》当中,就有一句话:周武王十一年,灭商后,“封召(shào)公奭(shì)于燕”,那个时候,北京城就建立了。

海陵王完颜亮建的金中都,忽必烈建的是元大都,元大都在金中都的东北方向,元大都的行制规律,是按照《周礼·考工记》的规制,除此之外,还是我们常说的“三头六臂的哪吒城”。

传说北京地下海眼里有孽龙,哪吒是龙的克星,所以元朝的设计师刘秉忠把北京城设计成哪吒的形状,以求镇龙压怪,保城平安。顺承门、丽正门、文明门为三头,东边的三门为左三臂,西边三门为右边三臂,北城墙上面的两个门,是哪吒的双脚,而北京的胡同、大街,被看做是哪吒的大小肋骨了。

在忽必烈建城的时候,就有一个规划,在元代熊梦祥《析津志》中,明确的说了,北京的大街是24步宽,小街是12步,胡同是6步。同学们,1步等于5尺,一尺是30公分,也就是说,1步是多少?公分,也就是1.5米,难道古人特别高,腿特别长吗?

那我们知道,荀子劝学里面说过:“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其实古人的跬步,其实是往前走出一脚,也就是我们现代人的一步,但这在古人眼里,只是半步,一复步,才是一步,所以才有一步等于1.5米。

所以胡同,6步,也就是9米左右。

02

萧乾谈胡同

我是在北京的小胡同里出生并长大的。由于我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爸爸在世时管开关东直门,所以东北城角就成了我早年的世界。四十年代我在海外漂泊时,每当思乡,我想的就是北京的那个角落。我认识世界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还是位老姑姑告诉我说,我是在羊管(或是羊倌)胡同出生的。七十年代从五七干校回北京。读完美国黑人写的那本《根》,我也去寻过一次根。大约三岁上我就搬走了,但印象中我们家门好像是坐西朝东,门前有一排垂杨柳。当然,样子全变了。九十年代一位摄影记者非要拍我念过中小学的崇实(今二十一中),顺便把我拉到羊管胡同,在那牌子下面又拍了一张。

其实,我开始懂事是在褡裢坑。十岁上,我母亲死在菊儿胡同。我曾在小说《落日》中描写过她的死,又在《俘虏》中写过菊儿胡同旁边的大院--那是我的仲夏夜之梦。

母亲去世后,我寄养在堂兄家里。当时我半工半读:织地毯和送羊奶,短不了走街串巷。高中差半年毕业(年冬),因学运被变相开除,远走广东潮汕。年初我又回到北平上大学,但那时过的是校园生活了。我这辈子只有头十七年(-)是真正生活在北京的小胡同里。那以后,我就走南闯北了。可是不论我走到哪里,在梦境里,我的灵*总萦绕着那几条小胡同转悠。

啊,胡同里从早到晚是一阕(què)动人的交响乐。大清早就是一阵接一阵的叫卖声。挑子两头“芹菜辣青椒、韭菜*瓜”,碧绿的叶子上还滴着水珠。过一会儿,卖“江米小枣年糕”的车子推过来了。然后是叮叮当当的“锯盆锯碗的”。最动人心弦的是街头理发师手里那把铁玩艺儿,吱啦一声就把空气荡出漾漾花纹。北京的叫卖最富季节性。春天是“蛤蟆骨朵儿大田螺蛳”,夏天是莲蓬藕和凉粉儿。秋天的炒栗子炒得香喷喷黏糊糊的,冬天“烤白薯真热火”。

我最喜欢听夜晚的叫卖声。顾客对象大概都是灯下逗纸牌的少爷小姐。夜晚叫卖的特点是徐缓,拖长,而且当中必有段间歇,有的还挺长。像“硬面——饽饽”,中间好像还有休止符。比较干脆的是卖熏鱼的或者“算灵卦”的。最喜欢拉长,而且加颤音的是夜乞者﹕“行好的——老爷——太唉太——有那剩菜——剩饭——赏我点儿吃吧”。

另外是夜行人:有戏迷,也有醉*。尖声唱着“一马离了——”或“苏三离了洪洞县”。这么唱也不知是为了满足一下无处发挥的表演欲呢,还是走黑道发怵,在给自己壮胆。

那时我是个穷孩子,可穷孩子也有买得起的玩具。两几个钱就能买只转个不停的小风车。去隆福寺买几个模子,*土和起泥,就刻起泥饽饽。春天,大院的天空就成了风筝世界。阔孩子放沙雁,穷孩子也能用秫秸糊个屁股帘儿。反正也能飞起,衬着蓝色的天空,大摇大摆。小心坎可乐了,好像自己也上了天。

夏天,我还常钻到东直门的芦苇塘里去捉蛤蟆,要么就在坟堆旁边逮蛐蛐——还有油葫芦。蛐蛐会咬架,油葫芦个头大,但不咬,它叫起来可优雅啦。当然,金钟更好听,却难得能抓到一只。这些,我都是养在泥罐子里,每天给一两颗毛豆,一点水就成了。

北京还有一种死胡同,有点像上海的弄堂。可是弄堂见不到阳光,北京胡同里的平房,多么破,也不缺乏阳光。

胡同可以说是一种中古民用建筑。我在伦敦和慕尼黑的古城都见过类似的胡同。伦敦英格兰银行旁边就有一条窄窄的“针鼻巷”,很像北京的胡同,在美洲新大陆就见不到。他们舍得加固,可真舍不得拆。新加坡的城市现代化就搞猛了。四十年代我两次过狮城,很有东方味道。八十年代再去,认不得了。幸而他们还保留了一条“牛车水”。我每次去新加坡,必去那里吃碗排骨茶,边吃边想着老北京的豆浆油炸果。

但愿北京能少拆几条、多留几条胡同。

03

学者谈胡同来源

当我家住在宣武门外校场小六条时,每次去宣武门、西单都要经过达智桥。那里的一处院落引起了我的注意,它不像一般的四合院,而更像一座小庙,门额上有“松筠庵”(sōngyún)字样。我非常好奇,多次向人打听这个院落的来历,终于知道这是明朝大忠臣杨继盛的住所。他曾经冒死上书皇帝,历数严嵩十大罪状,不料反被捕入狱,遭到杀害。清代这里改为祠堂,供人凭吊。后来我还知道清末以革新变法著名的康有为、谭嗣同等千余名举人发动的“公车上书”也是在这个院内开始的。

当时我在历史课上已学了“戊戌变法”,当知道变法的酝酿就发生在我家附近时,真让我感到震惊,仿佛历史就在我身边。以后我又知道康有为住过宣武门外米市胡同广东南海会馆、梁启超住过宣武门外粉房琉璃街广东新会邑馆、谭嗣同住过宣武门外北半截胡同浏阳会馆。我一次次去察看,仿佛一次次走进历史。

如果说宫殿、园林等属皇家文化,那么胡同、四合院则是属于北京普通老百姓的市井文化,是北京人的*与根。

北京有长短、宽窄不一,纵横交错的上千条胡同,它们构成了北京城市最基本的肌理。初看起来,胡同与它两侧的四合院都是灰墙灰瓦,整齐划一,仿佛区别不大,但如果你深入进去,仔细观察,再和老住户聊上一阵,就会发现每条胡同都有来头,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传奇的历史。就在这些不起眼的小胡同里可能就住过世界级的文化名人,发生过影响历史进程的重大事件。

为什么在北京小街巷叫胡同呢?这个问题从明朝就有许多人开始研究了。

目前主要几种不同观点。这几种观点又可分为两大派:

一派认为胡同一词是从蒙古语演变而来。主要认为胡同是从元大都开始出现的,而元代是蒙古人建立的,他们的语言必然影响首都的各方面。但究竟由什么词演变而来,又有不同认识。

是由蒙古“水井”一词演变而来。内蒙古大学原副校长张清常指出,蒙语水井发音"Hottog",音译为忽洞、胡洞等,演变为胡同。因为凡是居民聚集处,必须有水,人是离不开水的。我们常说,“市井人家”。所以逐渐水井的译音被专用于称呼居住人的小街道,叫胡同。如今,北京叫井的胡同很多。

是由蒙语“浩特”的音译。“浩特”在蒙语是居民聚落之意,后来发展的含义为城镇,如今还有呼和浩特,二连浩特等。小街道也是居民聚落之地,因此也叫浩特,后转音为胡同。

是由“火弄”一词转音而来。在元代建大都时,每组大的院落之间为通风,更为防火,都留有小的通道,将建筑物隔离,叫火弄或火巷等,后转读为胡同。

另一大派的意见和以上相反,认为胡同一词是汉语固有的,是由南方的“弄堂”一词发展变化而来的。有学者发现,早在南北朝(--)弄的古字写为“衖”,弄堂也称为衖堂,衖通(巷)。后来又从一本朝鲜古书中找到证据。朝鲜高丽朝末期相当于中国元末,有一本书叫《老乞大》,是一本重要的当时朝鲜的汉语教科书。写几名高丽客商与中国的一名辽阳人去元大都做买卖的过程。乞大是当时朝鲜人对中国的称呼。这本书是用地道的北方口语写的,证实当时元代人用汉语说话,书里称胡同为胡洞,是汉语。

还有许多音韵学的书籍可以考证。《尔雅》(辞书之祖)中说,“衖,音巷”。《广韵》(北宋真宗时期(年)官修的一部韵书,是中国现存的一部重要韵书)中说:“今南方呼巷为衖(弄),北方呼‘巷’曰衚衕”。

年蒙古忽必烈夺得汗位,至元八年(年)忽必烈正式定国号为“大元”,次年二月,改中都为大都,并定国都于此。

但是,元大都并没有建在金中都旧址,而是在中都的东北方择地重新规划建设。原因是当时中都已被焚毁,重建很困难。

工程从至元四年(年)破土动工,直至至元三十年(年)才全部完工。元大成为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宏伟的城市,它以雄伟、华丽而为西方广泛传诵和称羡,也为后来的北京城奠定了基础。至今保存完好的白塔寺就是元朝的建筑。

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看到大都整齐的街道大为惊讶。他赞美说:“街道甚直,此端可见彼端,盖其布置,使此门由街道远望彼门也……全城中划地为方形,划线整齐,建筑官舍……方地周围皆是美丽道路,其行人由斯往来。全城地面有如棋盘,其美善之极,未可言宣。”确实,当时大都是世界上最美丽、壮观、整齐的城市。它的道路规划十分严格,规划大街24步,小街12步,胡同6步。“步”是当时的度量单位,一步约为现在1.54米,即大街37.2米,小街18.8米,胡同9米。据记载当时元大都有29个衖通。

明朝攻占大都后,基本保留了元大都的道路格局。年朱棣从侄子手中夺下帝位称明成祖,永乐十九年(年)正式迁都北京,进行了大规模的建设,胡同大量增加。明代胡同名称逐渐统一为衚衕。清攻入北京后,保留了明代城市格局。清代中后期,皇城可以穿行,逐渐有人居住,也形成了许多胡同。清代正式简化为胡同,同读四音,轻化、儿化。

罗圈胡同

原文:“怎样混过这一关呢?他有两个主意:一个是不理她那回事,干脆不去拜寿。另一个是按照她所嘱咐的去办。这两个主意虽然不同,可是结果一样:不去呢,她必不会善罢甘休;去呢,她也不会饶了他。他还记得初拉车的时候,摹仿着别人,见小巷就钻,为是抄点近儿,而误入了罗圈胡同;绕了个圈儿,又绕回到原街。现在他又入了这样的小胡同,仿佛是:无论走哪一头儿,结果是一样的。”

元意象

在长篇小说中,很多经典的小说都有一个内核,是全作的基石。我称之为“元意象”。

老舍的作品《骆驼祥子》中,祥子一开始是没有钱的,但经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后,终于走上巅峰——不但有了车,还娶了虎妞;可谁成想造化弄人,最后还是落了个车也没了、妻也没了的结局,等于是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一开始穷困潦倒、无依无靠的生活。而祥子的这些经历,却又和他拉车的时候所行走的罗圈胡同一样——不管费了多大的力气,不论一路上是一趟也没拉到,还是赚的盆满钵满,最终还是要绕回原点。因此,“罗圈胡同”就是《骆驼祥子》的“元意象”,我们一提到罗圈胡同,就能理解祥子的人生和小说的主旨。

除此之外,大家更为熟知的《红楼梦》里,也有一个“元意象”,就是“大观园”,大观园之兴即是贾府之兴,大观园之衰即是贾府之衰,二者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个“大观园”,就是《红楼梦》整本书的缩影。

所以,“元意象”的意思,简单地解释就是,书本中,存在一个意象或物象,这个意象或物象可以用来代表这部作品。换句话说就是,作品中的某件事物可以成为这部作品的缩影,具有很强的象征意义。再比如最近很火的《隐秘的角落》作为一部出色国产剧,最有特色的一点,就是这部作品中也可以抽离出一个“元意象”,即张东升所在的少年宫。整部作品都是围绕少年宫展开的,这部电视剧里的事,其实都是少年宫里“小孩儿们”做的事。又如同《老人与海》出现在圣地亚哥梦中的狮子,那是他对力量的向往和对黑暗与厄运临危不惧的精神。

哪一个罗圈胡同?

东城/朝阳(交界):

/*东西罗圈胡同*/

西城区:

/*前后罗圈胡同*/

原文:要逃,就得乘这个机会。由这里一跑,他相信,一步就能跑回海甸!虽然中间隔着那么多地方,可是他都知道呀;一闭眼,他就有了个地图:这里是磨石口——老天爷,这必须是磨石口!——他往东北拐,过金顶山,礼王坟,就是八大处;从四平台往东奔杏子口,就到了南辛庄。为是有些遮隐,他顶好还顺着山走,从北辛庄,往北,过魏家村;往北,过南河滩;再往北,到红山头,杰王府;静宜园了!找到静宜园,闭着眼他也可以摸到海甸去!他的心要跳出来!这些日子,他的血似乎全流到四肢上去;

……

祥子喝了一气凉水,然后拿着三十五块很亮的现洋,两个棒子面饼子,穿着将护到胸际的一件破白小褂,要一步迈到城里去!

原文:祥子在海甸的一家小店里躺了三天,身上忽冷忽热,心中迷迷忽忽,牙床上起了一溜紫泡,只想喝水,不想吃什么。饿了三天,火气降下去,身上软得象皮糖似的。

……

坐在那里,他不忙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熟习的,可爱的,就是坐着死去,他仿佛也很乐意。歇了老大半天,他到桥头吃了碗老豆腐:醋,酱油,花椒油,韭菜末,被热的雪白的豆腐一烫,发出点顶香美的味儿,香得使祥子要闭住气;捧着碗,看着那深绿的韭菜末儿,他的手不住的哆嗦。吃了一口,豆腐把身里烫开一条路;他自己下手又加了两小勺辣椒油。一碗吃完,他的汗已湿透了裤腰。半闭着眼,把碗递出去:"再来一碗!"

……

祥子的大脚东插一步,西跨一步,两手左右的拨落,象条瘦长的大鱼,随浪欢跃那样,挤进了城。一眼便看到新街口,道路是那么宽,那么直,他的眼发了光,和东边的屋顶上的反光一样亮。

……

他的铺盖还在西安门大街人和车厂呢,自然他想奔那里去……

祥子的心态变化

1.三起三落的故事情节:

?一起:来到北平当人力车夫,苦干三年,凑足一百块钱,买了辆新车。

?一落:连人带车被宪兵抓去当壮丁,理想第一次破灭。

?二起:卖骆驼,拼命拉车,省吃俭用攒钱准备买新车。

?二落:干包月时,在一次搜捕中,祥子辛苦攒的钱被孙侦探抢了去,第二次希望破灭。

?三起:虎妞以低价给祥子买了邻居二强子的车,祥子又有车了。

?三落:为了置办虎妞的丧事,祥子又卖掉了车。

2.那些人:

3.祥子的7年北漂日记(18岁-25岁)

①失去父母与田产之后,18岁的乡下小伙儿祥子进北平城务工。

做了这许多苦工,还是拉车这事能成。我年轻,有膀子力气,跑个十天半月的,肯定像模像样!到时候雇一辆八九成新的,顶漂亮的车,配上我这肩,我这号大脚,指不定就进了宅子,只要能拉上包月,我再省吃俭用些,三四年,不!一两年也够了,我必能打上一辆自己个的车!对,不像“车口”哪些老油子,天天抱怨,咱踏踏实实干活,把活干精细,肥腿裤系好了,杀上腰,精精神神的,人和车都漂亮,一定有更多变化和机遇!

带着乡间小伙子的足壮与诚实,凡是以卖力气就能吃饭的事他几乎全作过了。可是,不久他就看出来,拉车是件更容易挣钱的事;作别的苦工,收入是有限的;拉车多着一些变化与机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与地点就会遇到一些多于所希望的报酬。自然,他也晓得这样的机遇不完全出于偶然,而必须人与车都得漂亮精神,有货可卖才能遇到识货的人。想了一想,他相信自己有那个资格:他有力气,年纪正轻;所差的是他还没有跑过,与不敢一上手就拉漂亮的车。但这不是不能胜过的困难,有他的身体与力气作基础,他只要试验个十天半月的,就一定能跑得有个样子,然后去赁辆新车,说不定很快的就能拉上包车,然后省吃俭用的一年二年,即使是三四年,他必能自己打上一辆车,顶漂亮的车!看着自己的青年的肌肉,他以为这只是时间的问题,这是必能达到的一个志愿与目的,绝不是梦想!

在他赁人家的车的时候,他从早到晚,由东到西,由南到北,象被人家抽着转的陀螺;他没有自己。可是在这种旋转之中,他的眼并没有花,心并没有乱,他老想着远远的一辆车,可以使他自由,独立,象自己的手脚的那么一辆车。有了自己的车,他可以不再受拴车的人们的气,也无须敷衍别人;有自己的力气与洋车,睁开眼就可以有饭吃。

②奋斗整整三年后,他买了生命中的第一辆车。

今儿个,整三年,

我打上车了!

交车的时候我把棚子、铃铛、钢轮条都看仔细了,钱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又数了一遍,嘿,可不是我心疼,这三年我不吃烟不喝酒不*钱,从风里雨里的咬牙,从饭里茶里的自苦,一点一点心血汗水滴出来的车,能不看仔细吗?

车拉出来,我来来回回看了个够,水簸箕的脚垫儿那叫一个新,车把上的*铜喇叭那叫一个亮!不满意的地方也由他去吧!这么新的车,头一个拉的一定得是个体面人,最好是拉到前门,要么就东安市场,我还得下一次最好的饭摊,吃热烧饼夹爆羊肉!

爹娘走的早,我也不知道生日是哪个日子,干脆就来个“双寿”,今儿,是车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

这么大的人,拉上那么美的车,他自己的车,弓子软得颤悠颤悠的,连车把都微微的动弹;车箱是那么亮,垫子是那么白,喇叭是那么响;跑得不快怎能对得起自己呢,怎能对得起那辆车呢?这一点不是虚荣心,而似乎是一种责任,非快跑,飞跑,不足以充分发挥自己的力量与车的优美。那辆车也真是可爱,拉过了半年来的,仿佛处处都有了知觉与感情,祥子的一扭腰,一蹲腿,或一直脊背,它都就马上应合着,给祥子以最顺心的帮助,他与它之间没有一点隔膜别扭的地方。赶到遇上地平人少的地方,祥子可以用一只手拢着把,微微轻响的皮轮象阵利飕的小风似的催着他跑,飞快而平稳。拉到了地点,祥子的衣裤都拧得出汗来,哗哗的,象刚从水盆里捞出来的。他感到疲乏,可是很痛快的,值得骄傲的,一种疲乏,如同骑着名马跑了几十里那样。

自从有了这辆车,他的生活过得越来越起劲了。拉包月也好,拉散座也好,他天天用不着为"车份儿"着急,拉多少钱全是自己的。心里舒服,对人就更和气,买卖也就更顺心。拉了半年,他的希望更大了:照这样下去,干上二年,至多二年,他就又可以买辆车,一辆,两辆……他也可以开车厂子了!

③半年之后,他连人带车被大兵抓捕。

真真的是福不是祸,这倒霉事怎么就遇上了。

到西直门的时候,我觉得要坏事,可那是两块钱啊,这活儿可不是天天能有的。结果连人带车都给折了去,要不是看见那几个骆驼,叫我认出来这是磨石口,我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逃命!

逃走那天夜里,我带上了三头骆驼,我想它们也是俘虏,可带着它们真是要命,一步一挪,骑还骑不得。几日的疲乏,身心都不舒服,我就走着走着睡着了,也不知多久。醒过来心里更是堵得慌,凭什么?凭什么这倒霉事就遇上了?

还好,方向是对的,我进了村,拿骆驼换了三十五个大洋,打听清楚了,我要回海甸,我要回家。

(逃跑时)

他的头有些发晕,身上潮渌渌的难过,头发里发痒,两脚发酸,口中又干又涩。他想不起别的,只想可怜自己。可是,连自己的事也不大能详细的想了,他的头是那么虚空昏胀,仿佛刚想起自己,就又把自己忘记了,象将要灭的蜡烛,连自己也不能照明白了似的。

……

(回海甸后)

好象他忽然的一气增多了好几岁。看着自己的大手大脚,明明是自己的,可是又象忽然由什么地方找到的。他非常的难过。他不敢想过去的那些委屈与危险,虽然不去想,可依然的存在,就好象连阴天的时候,不去看天也知道天是黑的。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是特别的可爱,不应当再太自苦了。他立起来,明知道身上还很软,可是刻不容缓的想去打扮打扮,仿佛只要剃剃头,换件衣服,他就能立刻强壮起来似的。

(逃跑时)

他不晓得现在骆驼有什么行市,只听说过在老年间,没有火车的时候,一条骆驼要值一个大宝,因为骆驼力气大,而吃得比骡马还省。他不希望得三个大宝,只盼望换个百儿八十的,恰好够买一辆车的。

……

(卖骆驼)

祥子喝了一气凉水,然后拿着三十五块很亮的现洋,两个棒子面饼子,穿着将护到胸际的一件破白小褂,要一步迈到城里去!

……

(回海甸)

他恨不得马上就能再买上辆新车,越着急便越想着原来那辆。一天到晚他任劳任怨的去干,可是干着干着,他便想起那回事。一想起来,他心中就觉得发堵,不由的想到,要强又怎样呢,这个世界并不因为自己要强而公道一些,凭着什么把他的车白白抢去呢?即使马上再弄来一辆,焉知不再遇上那样的事呢?

④22岁,进曹宅,闷葫芦罐当扑满

曹先生一家,都是好人,可我竟摔了人还碰了车,本来我想,辞了工,再也不拉车,窝窝囊囊过一辈子得了。可曹先生,曹太太一点没责怪我,还给我药。

我没脸用药,但高妈妈说的话在理,我得攒钱买车,只有钱是真真的,挂火当不了饭吃!

不过,高妈妈老撺掇我干放钱的买卖,还劝我起会凑钱,这事我不做!现洋放在手里,白亮,厚实,起眼。不如我存在闷葫芦罐里面,到时候取回来刘四爷的那三十多块,我还能打上一辆新车!

祥子愿意早早的拉车跑一趟,凉风飕进他的袖口,使他全身象洗冷水澡似的一哆嗦,一痛快。有时候起了狂风,把他打得出不来气,可是他低着头,咬着牙,向前钻,象一条浮着逆水的大鱼;风越大,他的抵抗也越大,似乎是和狂风决一死战。猛的一股风顶得他透不出气,闭住口,半天,打出一个嗝,仿佛是在水里扎了一个猛子。打出这个嗝,他继续往前奔走,往前冲进,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住这个巨人;他全身的筋肉没有一处松懈,象被蚂蚁围攻的绿虫,全身摇动着抵御。这一身汗!等到放下车,直一直腰,吐出一口长气,抹去嘴角的*沙,他觉得他是无敌的。

……

他们的罪孽也就是他的,不过他正在年轻力壮,受得起辛苦,不怕冷,不怕风;晚间有个干净的住处,白天有件整齐的衣裳,所以他觉得自己与他们并不能相提并论,他现在虽是与他们一同受苦,可是受苦的程度到底不完全一样;现在他少受着罪,将来他还可以从这里逃出去;他想自己要是到了老年,决不至于还拉着辆破车去挨饿受冻。他相信现在的优越可以保障将来的胜利。

他想好,破出块儿八毛的,得给刘四爷买点礼物送去。礼轻人物重,他必须拿着点东西去,一来为是道歉,他这些日子没能去看老头儿,因为宅里很忙;二来可以就手要出那三十多块钱来。

⑤23岁,被虎妞逼婚,被孙侦探讹诈。

我在隔壁王家的车夫,老程那里,将就了一夜。外面冰天雪地的,那一层褥子在地上,冻得像一张铁。

我睡不着,门缝的风溜进来像针扎一样,老程的呼声也停不下来,我不善言辞,也想不明白这点事的前因后果,可凭什么事事都遭到我头上?

买车,车丢了;省钱,钱丢了,还都是那个挨千刀的孙侦探,你说我招他惹他了啊。

里面还有虎妞给我的三十几块钞票,白白给卷跑了,我能怎么办,我已经没辙了。

虎妞肚子里有了娃,能走的路也都给堵上了,二十七我不去给刘四爷磕头贺寿,虎妞不会善罢甘休,我去了,也终究是饶不过我!

车夫,车夫,一个车夫的终身的气运就两个字——倒霉!你看小马和他爷爷,自己有车又能怎么样?穷人的命,我看明白了,是枣核儿两头尖:幼小的时候能不饿死,万幸;到老了能不饿死,很难!只有中间的一段,年轻力壮,不怕饥饱劳碌,还能象个人儿似的,却还要四处受屈!

我不肯要虎妞,还不是因为自己有买车的愿望?买上车,省下钱,然后一清二白的娶个老婆;哼,看看小马儿!自己有了儿子,未必不就是那样。

这样一想,对虎妞的要胁,似乎也不必反抗了;反正跳不出圈儿去,什么样的媳妇儿不可以要呢?况且她还许带过几辆车来呢,干吗不享几天现成的福!我连自己都看透了,有什么理儿小看别人,虎妞就是虎妞吧,什么也甭说了!

(逼婚后)

个别的解决,祥子没那么聪明。全盘的清算,他没那个魄力。于是,一点儿办法没有,整天际圈着满肚子委屈。正和一切的生命同样,受了损害之后,无可如何的只想由自己去收拾残局。那斗落了大腿的蟋蟀,还想用那些小腿儿爬。祥子没有一定的主意,只想慢慢的一天天,一件件的挨过去,爬到哪儿算哪儿,根本不想往起跳了。

……

(看到老者和小马)

祥子呆呆的立在门外,看着这一老一少和那辆破车。老者一边走还一边说话,语声时高时低;路上的灯光与黑影,时明时暗。祥子听着,看着,心中感到一种向来没有过的难受。

在小马儿身上,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过去;在老者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将来!他向来没有轻易撒手过一个钱,现在他觉得很痛快,为这一老一少买了十个包子。

……

(被敲诈后)

因为没地方去,才越觉得自己的窘迫。在城里混了这几年了,只落得一身衣服,和五块钱;连被褥都混没了!由这个,他想到了明天,明天怎办呢?拉车,还去拉车,哼,拉车的结果只是找不到个住处,只是剩下点钱被人家抢了去!作小买卖,只有五块钱的本钱,而连挑子扁担都得现买,况且哪个买卖准能挣出嚼谷呢?拉车可以平地弄个三毛四毛的,作小买卖既要本钱,而且没有准能赚出三餐的希望。等把本钱都吃进去,再去拉车,还不是脱了裤子放屁,白白赔上五块钱?这五块钱不能轻易放手一角一分,这是最后的指望!当仆人去,不在行:伺候人,不会;洗衣裳作饭,不会!什么也不行,什么也不会,自己只是个傻大黑粗的废物!

(回人和车厂)

街上的雪已不那么白了,马路上的被车轮轧下去,露出点冰的颜色来。土道上的,被马踏的已经黑一块白一块,怪可惜的。祥子没有想什么,只管扛着铺盖往前走。一气走到了人和车厂。他不敢站住,只要一站住,他知道就没有勇气进去。他一直的走进去,脸上热得发烫。他编好了一句话,要对虎妞说:"我来了,瞧着办吧!怎办都好,我没了法儿!"及至见了她,他把这句话在心中转了好几次,始终说不出来,他的嘴没有那么便利。

……

(听天由命)

"是了,四爷!"祥子想开了,既然又回到这里,一切就都交给刘家父女吧;他们爱怎么调动他,都好,他认了命!

⑥婚后虎妞给祥子买了车,祥子却因为一场雨大病不起。

今儿是八月十五,月亮在云背后,模糊的一个圈。

这一年,过得糊里糊涂。

我就那么和虎妞结婚了,一切都恍惚的很。婚夕那阵子,她告诉我,并没有怀孕,只是变戏法一样冤了我。我被人诓惯了,木已成舟,顺着往前流吧。

我觉得虎妞很奇怪,像娘们也像汉子,像媳妇儿也像走兽,她攥着我,也攥着钱。她可以变着法的张罗新鲜饭菜,可以安顿规整好屋里屋外,也可以逼着我逛庙逛灯,不允许我有任何的主张。

我看不上她吃七零八碎的东西,大手大脚的花销,我是田地里长大的孩子,我知道穷苦是个什么滋味。她说除去租房和婚礼的钱,还剩四百多,想好好玩几天,等钱用尽了,就去央求刘四爷。我可不去,自打离开人和厂,西安门大街我都不愿再走。

可后来才知道,刘四爷兑了厂子,拿了现钱走了,虎妞琢磨的后路断了。

前阵子,她给我买了辆车,隔壁二强子的。没拉上几天,遇上一场大雨,那叫一个透,我只记得一口气跑回了家,其他都不清楚了。后来虎妞请了大夫,我喝了汤药,才勉强能站起起来。一病就耽误了两个月。

虎妞手里的钱差不多都垫进去了,再不出车,饭也吃不上了,这回再病,我就去跳河。

(婚后第二天)

他没有目的地。平日拉车,他的腿随着别人的嘴走,今天,他的腿自由了,心中茫然。顺着西四牌楼一直往南,他出了宣武门:道是那么直,他的心更不会拐弯。

出了城门,还往南,他看见个澡堂子。他决定去洗个澡。

脱得光光的,看着自己的肢体,他觉得非常的羞愧。下到池子里去,热水把全身烫得有些发木,他闭上了眼,身上麻麻酥酥的仿佛往外放射着一些积存的污浊。他几乎不敢去摸自己,心中空空的,头上流下大汗珠来。一直到呼吸已有些急促,他才懒懒的爬上来,混身通红,象个初生下来的婴儿。他似乎不敢就那么走出来,围上条大毛巾,他还觉得自己丑陋;虽然汗珠劈嗒啪嗒的往下落,他还觉得自己不干净——心中那点污秽仿佛永远也洗不掉

……

(买车后)

连祥子都有些胆怯了!拉着空车走了几步,他觉出由脸到脚都被热气围着,连手背上都流了汗。可是,见了座儿,他还想拉,以为跑起来也许倒能有点风。他拉上了个买卖,把车拉起来,他才晓得天气的厉害已经到了不允许任何人工作的程度。一跑,便喘不过气来,而且嘴唇发焦,明知心里不渴,也见水就想喝。不跑呢,那*花花的太阳把手和脊背都要晒裂。好歹的拉到了地方,他的裤褂全裹在了身上。拿起芭蕉扇扇扇,没用,风是热的。他已经不知喝了几气凉水,可是又跑到茶馆去。两壶热茶喝下去,他心里安静了些。茶由口中进去,汗马上由身上出来,好象身上已是空膛的,不会再藏储一点水分。他不敢再动了。

……

(生病时)

病刚轻了些,他下了地。对着镜子看了看,他不认得镜中的人了:满脸胡子拉碴,太阳与腮都瘪进去,眼是两个深坑,那块疤上有好多皱纹!屋里非常的热闷,他不敢到院中去,一来是腿软得象没了骨头,二来是怕被人家看见他。不但在这个院里,就是东西城各车口上,谁不知道祥子是头顶头的棒小伙子。祥子不能就是这个样的病*!他不肯出去。

……

(生病后)

自从中秋出车,祥子处处加了谨慎,两场病教他明白了自己并不是铁打的。多挣钱的雄心并没完全忘掉,可是屡次的打击使他认清楚了个人的力量是多么微弱;好汉到时候非咬牙不可,但咬上牙也会吐了血!痢疾虽然已好,他的肚子可时时的还疼一阵。有时候腿脚正好开了,想试着步儿加点速度,肚子里绳绞似的一拧,他缓了步,甚至于忽然收住脚,低着头,缩着肚子,强忍一会儿。独自拉着座儿还好办,赶上拉帮儿车的时候,他猛孤仃的收住步,使大家莫名其妙,而他自己非常的难堪。自己才二十多岁,已经这么闹笑话,赶到三四十岁的时候,应当怎样呢?这么一想,他轰的一下冒了汗!

(结婚后)

假若这么活下去,他会有一天成为一个干骨头架子,还是这么大,而膛儿里全是空的。他哆嗦起来。打算要命,他得马上去拉车,出去跑,跑一天,回来倒头就睡,人事不知;不吃她的好东西,也就不伺候着她玩。他决定这么办,不能再让步;她愿出钱买车呢,好;她不愿意,他会去赁车拉。一声没出,他想好就去赁车了。

……

(生病时)

拉车这条路是死路!不管你怎样卖力气,要强,你可就别成家,别生病,别出一点岔儿。哼!他想起来,自己的头一辆车,自己攒下的那点钱,又招谁惹谁了?不因生病,也不是为成家,就那么无情无理的丢了!好也不行,歹也不行,这条路上只有死亡,而且说不定哪时就来到,自己一点也不晓得。想到这里,由忧愁改为颓废。干它的去,起不来就躺着,反正是那么回事!他什么也不想了,静静的躺着。

……

(生病后)

为自己的身体,他很愿再去拉包车。到底是一工儿活有个缓气的时候;跑的时候要快,可是休息的工夫也长,总比拉散座儿轻闲。

半年来的,由秋而冬,他就那么一半对付,一半挣扎,不敢大意,也不敢偷懒,心中憋憋闷闷的,低着头苦奔。低着头,他不敢再象原先那么楞葱似的,什么也不在乎了。至于挣钱,他还是比一般的车夫多挣着些。除非他的肚子正绞着疼,他总不肯空放走一个买卖,该拉就拉,他始终没染上恶习。什么故意的绷大价,什么中途倒车,什么死等好座儿,他都没学会。这样,他多受了累,可是天天准进钱。他不取巧,所以也就没有危险。

⑦卖车葬虎妞,夏宅辞工偶遇刘四爷

刘四爷,刘四爷,我今儿拉到了刘四爷。

他戴着大风帽,连嘴带鼻子都围在大围脖里,只露着两个眼,我本来没认出来,结果他先把我叫出来了。我把他撵走了,像撵走那只讨厌的狗。我不揍他,我怕这一拳头他受不住!哈哈,我虽然没打他一拳,踹他一脚,可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连埋在哪里都不知道!该,活该!你们这些轻看我、欺骗我、压迫我的恶人,你们都会死,而我会活着!

对,我还年轻,我永远都会年轻,我有志气有力气,我是病过,难过。但咱要是我能爬起来,就不怕你们这些老骨头!

打明儿起,我去找曹先生,求个事做,让他给我出出主意,最好是能给小福子也安排妥当。我得去找她,告诉她祥子虽然没混好,可是决定往好里混,咱们一同齐心努力的往前奔!

以前那些日子的事搁在谁身上,谁能高兴,谁能不往下溜?可那全过去了,就这么办!

(葬妻后)

祥子象傻了一般,看着大家忙乱,他只管往外掏钱。他的眼红得可怕,眼角堆着一团*白的眵目糊;耳朵发聋,楞楞磕磕的随着大家乱转,可不知道自己作的是什么。

跟着虎妞的棺材往城外走,他这才清楚了一些,可是心里还顾不得思索任何事情。没有人送殡,除了祥子,就是小福子的两个弟弟,一人手中拿着薄薄的一打儿纸钱,沿路撒给那拦路*。

楞楞磕磕的,祥子看着杠夫把棺材埋好,他没有哭。他的脑中象烧着一把烈火,把泪已烧干,想哭也哭不出。呆呆的看着,他几乎不知那是干什么呢。直到"头儿"过来交待,他才想起回家。

……

(搬家后)

祥子只休息了一天,便照旧去拉车。他不象先前那样火着心拉买卖了,可也不故意的偷懒,就那么淡而不厌的一天天的混。这样混过了一个来月,他心中觉得很平静。他的脸臌满起来一些,可是不象原先那么红扑扑的了;脸色发*,不显着足壮,也并不透出瘦弱。眼睛很明,可没有什么表情,老是那么亮亮的似乎挺有精神,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烟卷可是已吸上了瘾。一坐在车上,他的大手便向胸垫下面摸去。点着了支烟,他极缓慢的吸吐,眼随着烟圈儿向上看,呆呆的看着,然后点点头,仿佛看出点意思来似的。

拉起车来,他还比一般的车夫跑得麻利,可是他不再拚命的跑。在拐弯抹角和上下坡儿的时候,他特别的小心。几乎是过度的小心。有人要跟他赛车,不论是怎样的逗弄激发,他低着头一声也不出,依旧不快不慢的跑着。他似乎看透了拉车是怎回事,不再想从这里得到任何的光荣与称赞。

在厂子里,他可是交了朋友;虽然不大爱说话,但是不出声的雁也喜欢群飞。再不交朋友,他的寂寞恐怕就不是他所能忍受的了。他的烟卷盒儿,只要一掏出来,便绕着圈儿递给大家。有时候人家看他的盒里只剩下一支,不好意思伸手,他才简截的说:"再买!"赶上大家*钱,他不象从前那样躲在一边,也过来看看,并且有时候押上一注,输赢都不在乎的,似乎只为向大家表示他很合群,很明白大家奔忙了几天之后应当快乐一下。他们喝酒,他也陪着;不多喝,可是自己出钱买些酒菜让大家吃。以前他所看不上眼的事,现在他都觉得有些意思——自己的路既走不通,便没法不承认别人作得对。朋友之中若有了红白事,原先他不懂得行人情,现在他也出上四十铜子的份子,或随个"公议儿"④。不但是出了钱,他还亲自去吊祭或庆贺,因为他明白了这些事并非是只为糟蹋钱,而是有些必须尽到的人情。在这里人们是真哭或真笑,并不是瞎起哄。

……

(染病后)

大家争着告诉他去买什么药,或去找哪个医生。谁也不觉得这可耻,都同情的给他出主意,并且红着点脸而得意的述说自己这种的经验。好几位年轻的曾经用钱买来过这种病,好几位中年的曾经白拾过这个症候,好几位拉过包月的都有一些分量不同而性质一样的经验,好几位拉过包月的没有亲自经验过这个,而另有些关于主人们的故事,颇值得述说。祥子这点病使他们都打开了心,和他说些知己的话。

病过去之后,他几乎变成另一个人。身量还是那么高,可是那股正气没有了,肩头故意的往前松着些,搭拉着嘴,唇间叼着支烟卷。有时候也把半截烟放在耳朵上夹着,不为那个地方方便,而专为耍个飘儿。他还是不大爱说话,可是要张口的时候也勉强的要点俏皮,即使说得不圆满利落,好歹是那么股子劲儿。心里松懈,身态与神气便吊儿啷当。

……

(遇刘四爷)

他心中痛快,身上轻松,仿佛把自从娶了虎妞之后所有的倒霉一股拢总都喷在刘四爷身上。忘了冷,忘了张罗买卖,他只想往前走,仿佛走到什么地方他必能找回原来的自己,那个无牵无挂,纯洁,要强,处处努力的祥子。想起胡同中立着的那块黑影,那个老人,似乎什么也不必再说了,战胜了刘四便是战胜了一切。

越想他越高兴,他真想高声的唱几句什么,教世人都听到这凯歌——祥子又活了,祥子胜利了!晚间的冷气削着他的脸,他不觉得冷,反倒痛快。街灯发着寒光,祥子心中觉得舒畅的发热,处处是光,照亮了自己的将来。半天没吸烟了,不想再吸,从此烟酒不动,祥子要重打鼓另开张,照旧去努力自强,今天战胜了刘四,永远战胜刘四;刘四的诅咒适足以教祥子更成功,更有希望。一口恶气吐出,祥子从此永远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看自己的手脚,祥子不还是很年轻么?

(葬妻后)

那三十多块钱,他可不敢动。弄了块白布,他自己笨手八脚的拿个大针把钱缝在里面,永远放在贴着肉的地方。不想花,也不想再买车,只是带在身旁,作为一种预备——谁知道将来有什么灾患呢!病,意外的祸害,都能随时的来到自己身上,总得有个预备。人并不是铁打的,他明白过来。

……

(夏宅)

他晓得了自己的身体是应该保重的,一个车夫而想拚命——象他原先那样——只有丧了命而得不到任何好处。经验使人知道怎样应当油滑一些,因为命只有一条啊!

……

(染病后)

他自己忘掉羞耻,可也不以这为荣,就那么心平气和的忍受着这点病,和受了点凉或中了些暑并没有多大分别。到疼痛的时候,他稍微有点后悔;舒服一会儿,又想起那点甜美。无论怎样呢,他不着急;生活的经验教他看轻了生命,着急有什么用呢。

……

(遇刘四爷)

他替自己答辩:"心中一痛快,谁能拦得住祥子成家立业呢?把前些日子的事搁在谁身上,谁能高兴,谁能不往下溜?那全过去了,明天你们会看见一个新的祥子,比以前的还要好,好的多!"

⑧卖冬衣,卖阮明,25岁的祥子不再拉车

已经没有什么好记录的了,日子熬到现在,熬成了一锅发臭的浆糊,没丁点营养,没一丝希望。

刘四爷不知道虎妞埋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小福子埋在哪里,呵,一个*样。

老实的人、要强的人,都会是这样个下场,你想的再久远,算计了一辈子,也赶不上瞬息的变化。日子就是要把你拆碎了、揉烂了不可。

我不再想什么了,也不期望什么了,能卖的东西,换成现钱花掉,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而且我发现,卖衣服当不上几个子,卖个人能挣六十大洋,那姓阮的,挥霍了那么多,也该让我享受享受了。人命,也就是半辆车的价。

车,我可能拉不动了,也没人赁给我了。有结婚的,替人家打着旗伞;有出殡的,替人家举着花圈挽联,能有十几个铜子儿,也就那样了……

(小福子死后)

他坐在地上,地上有些干草与松花。

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树上的几个山喜鹊扯着长声悲叫。这绝不会是小福子的坟,他知道,可是他的泪一串一串的往下落。什么也没有了,连小福子也入了土!他是要强的,小福子是要强的,他只剩下些没有作用的泪,她已作了吊死*!一领席,埋在乱死岗子,这就是努力一世的下场头!

……

(自暴自弃)

慢慢的,不但是衣服,什么他也想卖,凡是暂时不用的东西都马上出手。他喜欢看自己的东西变成钱,被自己花了;自己花用了,就落不到别人手中,这最保险。把东西卖掉,到用的时候再去买;假若没钱买呢,就干脆不用。脸不洗,牙不刷,原来都没大关系,不但省钱,而且省事。体面给谁看呢?穿着破衣,而把烙饼卷酱肉吃在肚中,这是真的!肚子里有好东西,就是死了也有些油水,不至于象个饿死的老鼠。

除了讲价儿,他一天到晚老闭着口;口似乎专为吃饭喝茶与吸烟预备的。连喝醉了他都不出声,他会坐在僻静的地方去哭。几乎每次喝醉他必到小福子吊死的树林里去落泪;哭完,他就在白房子里住下。酒醒过来,钱净了手,身上中了病。他并不后悔;假若他也有后悔的时候,他是后悔当初他干吗那么要强,那么谨慎,那么老实。该后悔的全过去了,现在没有了可悔的事。

……

(出卖阮明)

金钱减低了阮明的人格,金钱闪花了祥子的眼睛。他把阮明卖了六十块钱。阮明要的是群众的力量,祥子要的是更多的——象阮明那样的——享受。阮明的血洒在津贴上,祥子把钞票塞在了腰间。

……

(不再拉车)

入了秋,祥子的病已不允许他再拉车,祥子的信用已丧失得赁不出车来。他作了小店的照顾主儿。夜间,有两个铜板,便可以在店中躺下。白天,他去作些只能使他喝碗粥的劳作。他不能在街上去乞讨,那么大的个子,没有人肯对他发善心。

祥子的生活多半仗着这种残存的仪式与规矩。有结婚的,他替人家打着旗伞;有出殡的,他替人家举着花圈挽联;他不喜,也不哭,他只为那十几个铜子,陪着人家游街。

可是,连作这点事,他也不算个好手。他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既没从洋车上成家立业,什么事都随着他的希望变成了"那么回事"。他那么大的个子,偏争着去打一面飞虎旗,或一对短窄的挽联;那较重的红伞与肃静牌等等,他都不肯去动。和个老人,小孩,甚于至妇女,他也会去争竞。他不肯吃一点亏。

(小福子死后)

睡了两天,他把车拉出去,心中完全是块空白,不再想什么,不再希望什么,只为肚子才出来受罪,肚子饱了就去睡,还用想什么呢,还用希望什么呢?看着一条瘦得出了棱的狗在白薯挑子旁边等着吃点皮和须子,他明白了他自己就跟这条狗一样,一天的动作只为捡些白薯皮和须子吃。将就着活下去是一切,什么也无须乎想了。

……

(自暴自弃)

原先,他一思索,便想到一辈子的事;现在,他只顾眼前。经验告诉了他,明天只是今天的继续,明天承继着今天的委屈。

他占了便宜,别人就吃了亏,对,这是一种报复!慢慢的再把这个扩大一点,他也学会跟朋友们借钱,借了还是不想还;逼急了他可以撒无赖。

……

(出卖阮明)

他的心完全为那点钱而活动着:怎样花费了它,怎样不教别人知道,怎样既能享受而又安全。他已不是为自己思索,他已成为钱的附属物,一切要听它的支配。

这点钱的来头已经决定了它的去路。这样的钱不能光明正大的花出去。这点钱,与拿着它们的人,都不敢见阳光。

……

(不再拉车)

体面的,要强的,好梦想的,利己的,个人的,健壮的,伟大的,祥子,不知陪着人家送了多少回殡;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埋起他自己来,埋起这堕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会病胎里的产儿,个人主义的末路*!

-End-

“考书大课”,周四开课!

窦昕老师领衔北大名师团,

让孩子读得懂,做得对,考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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