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科医生雷安萍 https://m.39.net/baidianfeng/a_o9vgl0x.html——内蒙古边防小哨所纪事
汤向进
四十五年前我在内蒙古边防的一个小哨所当兵,小哨所的地名叫敖瑞呼都格,也叫高地,代号,从西向东看哨所在一个高坎上,由东向西看则是居高临下,其实哨所附近地势相对平坦,蒙古语说敖瑞是一个坡、梁或坎挺准确的,呼都格是水井的意思。
小哨所离连队十六公里,一个班八、九个人,负责五个界标大约二十多公里边境线的管理,那时边境地区虽人烟稀少但我们的执勤却相当认真。哨所有个高达26米的铁质瞭望架,上面有具24/40倍的望远镜,平时执勤要上架子,晚上通常都在瞭望架的底层平台上,离地面大约六七米高。哨所有十六匹马,其中一匹辕马一辆马车,一般一星期哨所要用马车拉一次水,水井也就是呼都格离哨所一公里多点。
老哨所的铁质瞭望架
哨所虽小管理却很正规,当年还曾受过总部的表扬。那时每隔一天要派出一次乘马执勤,出去的时间人数不规律。每星期六铡一次马草,要干三四个小时,那活有讲究,一个铡一个送,铡的人要有力气,送草的人要有技术,两人配合很重要,一般人真干不好。哨所一天三顿饭,大家轮流做,天赋太差的除外。哨所的马群大家轮着管,白天在哨所周边散放,哨兵负责观察马群的动向,负责放马的要定时把马群赶到水井边饮水,晚上加草还要加一点料。别看人少每天的训练学习都按计划进行,枪和子弹还有手榴弹都在宿舍里放着,有事拿起来就冲出去了。大家最喜欢的是连队来人,送来书报还有信,当然接一次电话也是一件喜事,不过那时条件不行,地方的电话基本打不进来,打进来的也要喊半天,还说不了几句。哨所没电,晚上不是煤油灯就是点蜡烛,蜡烛精贵所以点煤油灯多,点煤油灯第二天鼻子里都是黑的。几张报纸来回翻着看,学习时反复念着听,一个总部下发的日本收音机最受欢迎。哨所还有副自制的篮球框,虽凑不齐人但扔几下也是一乐。
别看哨所离连队远,但很多时候也想着连队,哨所周围有不少的芨芨草,党团生活时我们出去割回来扎扫把,一次能扎几十把送给连队,扎扫把的细铁丝是我们趁集团军侦察分队上来时用他们的大卡车拉了一车羊粪卖到二连浩特挣的,用这钱我们买了报架子,电池手电蜡烛扑克牌等。
条件艰苦且日复一日看起来挺枯燥,其实不然,草原上趣事多多。先说生活,哨所不比连队,米面油问题不大,蔬菜不行。哨所有些上面发的罐头,多是些豆腐香干的,少量的水果和猪肉的。实在是馋了就赶上马车悄悄的跑回连队,把马车停在隐蔽处,在炊事班内应的配合下从连队库房的顶部放下背包绳,然后吊起一箱猪肉罐头(20个,每个一公斤)就往回跑,那时一个连队一年三百多箱罐头,少一点谁也不注意。现在想想那时的人也太规矩,赶着马车来回三十多公里才拿一箱猪肉罐头,太老实了。要说吃的最多的蔬菜就是野外采回来的沙葱,用盐泡泡味道还行。再就是做豆腐,用上面发的豆腐粉按说明可以做成豆腐。那时黄羊很多可黄羊肉发干老吃也不行。哨所喂了两口猪,逢好日子才杀一口。不过杀猪的事到现在都忘不了,草原上杀猪不同于杀羊,准备杀猪了才发现谁会这事?没想到班里有个河北的兵叫张峰,家里是专业杀猪户,他见过很多却自己没干过,这时自报奋勇,于是一帮人都听他指挥,过程不说了,有板有眼很顺利的把这事做成了,当时某部侦察连在哨所驻训算是沾了一回光。哨所的猪除了喂一些马料和剩饭,经常是打个黄羊扔在猪圈,过一段吃完了再打一只。逢年过节小哨所也想方设法洗一回澡,那要拉好几回水,小锅炉质量不行几乎烧一天才能把水烧热,小澡池子难得一年用一回。一次内蒙的乌兰牧骑来哨所慰问要在哨所吃顿饭,团里的巴副政委一再诱导我们说,要有肉味不见肉,这分明是想吃我们的猪肉罐头,只好咬牙忍痛割爱。那天烙饼熬粥,猪肉罐头大烩菜就着沙葱,他们吃得挺高兴,我们在边上傻傻地笑,心疼啊。
出去执勤时要先做一些准备,通常要带上压缩饼干和香干罐头,水壶灌满水。压缩饼干一包两块,偶尔吃吃还行,但大家都不在意,实在不行带上个馒头咸菜也行。冬天是烧煤取暖,送来的块煤少,有时就和泥做点煤饼子抵挡一阵。总之生活中的这一套都是老兵带新兵,过得也蛮好。来了人我那时的报告词是:报告首长:哨所集合完毕,实到七人(铁架子上有哨兵),哨所有军马十六匹,六条狗、两口猪。
实际上最有意思的是乘马执勤,有时早出晚归,有时晚出早归,出去一次有时长达二三十公里。到达预定位置后便将马匹用马绊绊起来,马可以在小范围里自由吃草,人隐蔽起来。有时出去时几条狗前呼后拥的很是自在。一次在一片高草滩里遇上了一群野兔,几条狗东追西跑忙了好一阵子,一条也没抓着,原因是高草丛里兔子太多,狗受影响瞎乱追,东跟西跑结果一无所获。那地方还经常能见到盘羊,那是一种头角都很大的羊,在山上是如履平地,狼都追不上。机关的同志来哨所蹲点就想看盘羊,巡逻时念叨一路,心有不甘。没成想一抬头三个盘羊就在身边的山沟顶上俯视着我们,距离也就二三十米。还有一次我们骑马在前狗群在后,走着走着狗群不走了,围着一条雨裂沟狂吠,我们过去一看,那里面有条猞猁。那时出去执勤有两怕,一是草爬子,那玩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跑到身上,很麻烦的。二是草原飞蝇,夏天那东西从你眼前一过,便会准确的把卵射到人的眼睛里,我们班的战士黄天明就遇上过这事。回来后赶紧用水冲洗,才算了事。冲晚了出来的都是些蠕动的小白卵虫,怪吓人的。
乘马执勤回来时也很有讲究,因为往回走马是越走越快,一不小心就放开了搂。通常瞭望架上的哨兵看见了就要告诉班长,因为按规定是不能赛马的,但有时按捺不住彼此只好装聋作哑。不光自己比,也和对方比,蒙古兵骑马普遍不错,时不时会有一匹好马出来耀武扬威的,过几天我们在这边就要有所动作,也是要展示一把。我当排长时两匹马,一匹红的,一批白的,红的犹如走马,能长时间的快走,白马短距离速度很快。北京军区边防服务队来了让他们照两张,他们满口答应,试了一下推辞了,因为速度快也因为那时都是胶卷的,数量有限不敢多照。不过哨所的兵都很爱自己的马,回来之后带着鞍屉要溜好长时间,等马背上的汗下去了才摘掉鞍屉。
乘马执勤回来经常要路过几个蒙古包,有家叫达瓦的牧民和战士们关系很好,路过时大家经常进去喝点奶茶。要知道又累又饿又冻时时喝上会香喷喷的奶茶,吃点奶食品那真是一种享受。一般情况下都是你进包后他马上点火烧羊粪煮奶茶,冬天会砸一块冻的奶坨子然后放上砖茶,很快就好。没一会蒙古包里就奶香四溢,温暖如春。
通常执勤回来后便是一顿神聊,比如在界标附近看见白狐狸了,在哈达山见到盘羊了,在某地方见到大老鹰了,某人踩到耗子洞落马了,捡到国外的空飘气象气球了,不管侃什么那都是小哨所的开心时刻。
在铁质瞭望架上执勤也很有意思,有几件印象深刻的事。一件是一天凌晨我看见一个蒙古兵在界标附近徘徊,附近有一群骆驼,那是蒙古哨所的军驼,已经越境了。他绕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了跑过来把驼群赶回去了。我在瞭望哨上用大倍望远镜观察着,虽距离小哨所大约七公里但判断出这人已经越境了,于是报告了上去。团里派郭文波参谋来现地核实,我领着去的,结果判定对方越境纵深二百多米。在现场郭文波说你们真不简单,七公里啊。第二件是三狼赶羊五狼追马。记得那天晚上十一点左右,四公里外连队放牧点的蒙古族战士阿木尔骑马匆匆而来,说连队的三百多只羊不见了。他说他们三个人晚上九点多钟才把羊群赶回来,进蒙古包刚刚打了二把扑克,出来时羊群就没有了。他是放牧的出身,所以他肯定地说,羊群是被狼赶走了,因为这几天老有狼在附近活动,看来狼早已盯上了这些羊。
但现在黑灯瞎火的根本没法找,更何况他们几个已找了好一会。天亮后,我们几个爬上瞭望架,不一会便看到了让人惊异的场面。在距离我们哨所大约五至六公里的地方,几只狼正赶着我们的羊向西北方向走着。狼赶羊的方法很简单,一边一只,后边居中还有个招呼的。可恨的是这三百多只羊竟然就这样老老实实的被狼赶了近十公里,更可气的是羊群过夜的地方离住人的蒙古包不过三十多米,羊走时连大声叫唤打个招呼都不敢,真是气人。此时刻不容缓,我们三人立即乘马去追,直奔羊群而去。狼发现我们靠近后便开始向自西哈达山方向逃窜,那地方离边境线很近,狼一进了山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们只好返回。等到了现场再仔细一看,几个人无不感到震惊。也许是狼感到了有危险,也许是天亮和达到目的的原因,狼把羊群赶到这里后便开始了一场屠杀。先是一阵狂咬,使二十四只羊丧命。这时的狼只在羊的脖子上狠狠的咬一口吸食些血,便扑向下一只。在被咬死的羊中只有一只腿上被狼掏了一个大洞,然而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有一只很大的羊被咬死后,横卧在草地上的尸体周围布满了狼刨土的痕迹,而刨起的土竟然已将这只羊埋了一半,很明显狼是想把这只羊用土埋起来,好慢慢享用。从人的身边把羊赶走,然后是疯狂的屠杀和刨土埋羊,狼表现了凶残与狡猾,但更能表现狼的狡猾与智慧的则是狼群对马群的攻击。
离我们不远的山坡下有一块很不错的草场,那里经常活动着一些无主马群。无主马通常是指因各种原因脱离了人的管理,而聚在一起的马。这样的马群一般由一匹儿马即公马领头,由于马群长期生活在边境线附近所以都比较野。但它们同样也是狼的猎食对象。我们哨所的几个人,有幸目睹了这精彩绝伦至今难忘的场面。
像平常一样,那天上午马群出现在我们大倍望远镜的视野里。但不久马群开始慌乱好象有东西在追赶它们,不一会我们便看清楚了。原来是一群狼在追赶马群。即便是在这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的草原上,能看到这样场面的机会也不多。于是我们这帮人手忙脚乱的又架起一部大倍望远镜,再加上一部手持的,三部望远镜,六个人便开始轮流观看这难得的表演。
狼群对马群的攻击开始并不激烈,五只狼跟在马群后,不紧不慢地追着,后来我们才意识到这是狼群在选目标。大约三十分钟后,攻击升级了。狼群加快了速度并不时的跳起来企图咬马的脖子。马群对狼的攻击没有任何好办法,除领头的儿马长鬃飘逸敢于又踢又咬外其余的只有跑的份。但对此狼并不在乎,因为它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儿马。在逐渐加强的攻击下,几十分钟后,有三匹马被从马群中分割出来。五只狼中的三只围住了这几匹马,有意思的是这三只狼几乎是象接力一样把这几匹马围在近五平方公里的范围内逼着小马群转圈的跑,另二只狼远远的看住大的马群。又过了大约四十分钟小马群的速度明显减慢下来,踢咬的幅度也减小了。这时狼又开始咬马的脖子,受伤的马又加快了速度,但从整个情况看这几匹马仍在狼选定的圈子里转,这时真正的攻击开始了。只见狼群突然向一匹马冲去,其中一只猛地跃起就象人骑在马背上一样,四肢展开趴在马背上并且咬马的脖子,受伤的马只能往前跑而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尥蹶子,因为只要一停,狼群就会围上去。但这样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在几只狼的联合攻击下,这匹马终于倒了下来。
说来也挺怪,但直到今天我也弄不明白狼群是怎样统一认识的,又是怎样协调攻击的。所以我觉得狼确实比狐狸还聪明,还狡猾。
第三件事是上下架子,二十六米高的铁架子,每天上下数次。后来搞过一次比赛,蹭蹭蹭的上下也就二三十秒,到底是年轻人,把苦差事变成了小乐趣。还有一天晚上在架子上执勤,那天天气挺好,月光明亮,突然来了一片乌云,月光从移动翻滚的乌云中散射而出,那感觉真有点天庭鬼域的感觉,太像了。看着四周不断变化的云层,那时真的挺想家,想好多的事。
那时黄羊也确实多,一次刮沙尘暴,狂风居然把一群黄羊刮到我们哨所的小院里,说小院其实就是一块开放式的平地,两边有一些自然的土坎。我们在宿舍里就能看到院子里躲风的黄羊。
哨所虽小但遇到的事不少,一次一个牧民老太太从十几里地骑马过来,说是她的一只羊走到这个方向上来了,她是打踪跟过来的,她说的没错,确实如此。这是不少牧民的一个本事,能根据牛羊在草原上走过的印迹一直跟下去,真是不服不行。
我在哨所也挨过一次训,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三点左右,团里的敖兴德副团长突然从友邻连队的方向到了哨所,来了之后就是一顿训,嫌我们内务不整齐,连队主要领导为什么不来接等等。按习惯星期天下午都是四点左右开始清整,我们事先也没接到通知,连队也不知道。敖兴德副团长是达斡尔族,华北战斗英雄,他训人是常事,我们也不做声。等气消了他开始说上了,先问我烈性马能骑吗?我装傻说什么是烈性马,反正这的马我都能骑,实际也是如此。然后说你们这有个老边防能在夜里骑马摸到界桩上,你们能行吗。我们顿时肃然起敬,忙问那人是谁?老头说那就是我,让我们顿时哑然失笑。
在内蒙古边防处工作时一次陪着总部的张泽赢处长到三零三哨所检查工作,晚上他到哨所先在图上选好点,然后让连队干部带车到指定地点,要知道那根本没车行路在晚上找到位置是很不容易的。即使是熟悉当地环境的牧民乘马骑骆驼或徒步行,上了车好多就不行了。八、九公里的距离车很快就到了,他回来后让哨所的战士带上电台乘马过去,我都捏一把汗。可小战士们一会就传来消息,到了指定位置拿到了一张纸条说上面有一串号码,报出这些数字后张处长哈哈大笑说,那是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新建的小哨所
离开小哨所四十多年回去过一次,哨所的铁质瞭望架前移了六公里,没有人烟的哈达山上光缆常电都过去了,哨所也要搬过去。看着当年爬过无数次的铁质瞭望架不禁思绪万千,沿着巡逻路走一段,老朋友黄羊还在周边游荡,可我们都老了,奔七而去了。看着年轻的干部战士看看当年的小哨所真的很感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段,能在年轻的时候为祖国为人民守边,这份经历永远忘不了,也常常引以为傲。、5、4
本文作者汤向进